《天堂》导演：好莱坞电影是拍给孩子看的

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

　　刘敏/文

　　可米娱乐讯 两年前，俄国导演康查洛夫斯基的《邮差的白夜》水城摘得最佳导演银狮奖，今年他参赛的《天堂》，又是一部在完全自由环境下创作的独立作品。影片中，一个充满生活情趣的法国人成为德国纳粹的爪牙，一个流亡巴黎的俄国贵族因保护犹太孩子被捕，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德国贵族青年成为忠诚纳粹追随者，二战背景下三个人的生活偶然交织过，又各自回归自己的命运。一个不新的二战题材，导演却从独特角度拍出了独特的新意，高居场刊打分前列，再一次冲击金狮大奖。

　　还记得两年前同样采访导演，那时他话语吝啬，表情冷漠、严肃，只用俄语回答记者们的问题。这一次却判若两人，一件白色棉麻宽松衬衫，休闲，放松，全程英语流畅回答记者提问，微笑且态度温和，和记者的互动也让采访轻松愉快。有着50多年从影生涯，从拍摄好莱坞大片到回归自由创作的状态，导演对电影有着犀利的见解，金句频出：高科技对电影中最重要的人类面孔表现力毫无用处；电影中没有说出来的留白才更重要；英特网的使用对年轻人有害，应该多多使用自己的大脑。拍摄电影只有抛开钱的念头，全力表达自己的想法，才能最终获得创作表达自由……

　　1、英特网使人记忆变短，年轻人应该多用大脑工作

　　可米娱乐：影片在电影节场刊打分表上成绩不错，你期待获大奖吗？

　　康查洛夫斯基：（大笑）我跟你说一件事，对我而言，最快乐的事情是在威尼斯夕阳西下，不是因为影片会获奖，而是知道你的片子两天后要在威尼斯放映了。这种感觉，就像你在等待约会中一位美丽女孩的到来，因为这就是期待。当你把美丽的姑娘带回房间，就是另一回事了，美丽的正是那些等待的时光。你知道当我还在苏联的时候，六十年代的时候，一部小片子在莫斯科放映，我看到人们唱着歌，各种灯光闪耀，我不禁自问难道这是放假了吗？这使我感受到生活中的快乐。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可以说，威尼斯改变了我对世界的认知，虽然我还经历过很多让我发生改变的事情，但那是我第一次做为一个来自苏联的人体会欧洲。威尼斯是欧洲伟大文化的象征，很遗憾，如今这一文化正在慢慢地受到侵蚀。

　　可米娱乐：这部影片你采用一种很创意的方式来讲述……

　　康查洛夫斯基：影片讲述的是精神暴力，而不是身体暴力，我可以非常自豪的给你举一个罗伯特-贝莱松的例子，他总是很焦虑怎样才可以避免展示那些不应该展示的东西，他拍过很多精彩的影片，在那些你要表现的东西上不犯错误是很重要的，但是更重要的是在那些不应该表现的东西上不要犯错。我对此非常赞同，因为想象的总比看到的要多，这是为什么文学比电影更聪明。

　　电影是有关场景的，这一点比舞台剧更甚。因为在舞台上，比如说你可以看到我，还可以看到场上的每个人，哪怕我是藏在你的身后，而电影只能看到镜头下的东西，这是电影的局限性。让导演更兴奋的，不是去挖掘那些你看得到的东西，而是那些存在的东西。这就像是色情片，你将摄像镜头放在两个人身体间，但是也可以放在另一间房内，只听声音。（笑）

　　今天年轻人的问题是，英特网的使用让人的记忆变短。美国人从超市出来往家走迷路了，为什么？因为他的GPS出了问题。 他就不知道该往那里走了，因为不知道方向。这对今天的年轻人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抛开因特网，努力去工作。因为你记忆得越少，你大脑里可以触类旁通的东西也越少。现在那些年轻学生看我就好像我是从另一个星球而来的一样，电影是什么？艺术家是什么？艺术家是将事物联系组合到一起，格雷科El Greco 、陀思妥耶夫斯基、希特勒、米开朗基罗、肖邦……如果不是将许多事情关联到一起，他们就变成了一维思考。这是今天整个文明社会里年轻人的问题，他们使用电脑因特网寻找所有的答案，而不是运用大脑记忆。

　　2、好莱坞电影是拍给孩子看的，爆米花电影声效都大

　　可米娱乐：做为一个经历过苏联的导演，今天你对过去的俄罗斯还很怀念吗？

　　康查洛夫斯基：我想每一个正常的人，都会对自己国家的过去表示怀念，没有人可以忘记自己的过去。 是的，就像你做为中国人也知道，中国有悠久的历史，大家对历史和过去都有深厚的感情。如果一个人不能连接过去，也不可能看到未来。

　　可米娱乐：是否可以说现在您已经为好莱坞拍片生涯画上句号，回归自己的国家了？

　　康查洛夫斯基：不，首先我想说，我很早就已经回来了。其次，好莱坞适合国际性的导演。80年代我在那里拍了很多片子，80年代末，《星球大战》开始出现，后来观众都变成了十来岁的青年人，从那时开始，好莱坞拍片都是为了给他们看。我做了最好的选择，放弃继续拍。以前的好莱坞经典电影是拍给父母辈看的，不是给孩子拍的，现在拍摄的每一部影片都是给孩子们看的，可以吃爆米花，而有爆米花的影院里，都无比喧哗，因为你听不清说话，这也是为什么好莱坞电影里的声音都特别大。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的美国制片人就跟我说，可不可以把声音调得大声点，再大声点，观众听不清楚？

　　3、拍电影一旦考虑到收回投资，导演就失去了自由

　　可米娱乐：你的影片中讲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阶段，同时在主题思考和电影拍摄手法中，又赋予一些新鲜的东西，可以谈谈您拍摄这部影片时的艺术构想吗？

　　康查洛夫斯基：看完电影后有记者很兴奋地和我表达，我很感谢。不过，对我来说，尝试解释是很愚蠢的做法，因为让观众兴奋的东西，是观众自己内心的原因。在电影拍摄中保持自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30年代当卓别林拍电影，他是一个天才，但也是一个市场宣传高手，他拍完电影给观众放映，记下其中观众大笑的地方，或者伤心的地方，然后根据这个来剪辑片子给观众。因此，他并不是自由拍片的，他是为观众拍片，尽管他依旧是一个天才。当你拍摄影片，尤其是在好莱坞，大家都会说这太棒了，接着问什么时候可以把钱都收回来。当你开始考虑怎样把钱收回来的时候，你就不再自由了。因为你开始考虑这个地方有商业元素，那个地方没有商业元素的问题，并做出选择。

　　记得我在好莱坞拍片的时候，一次，我的制片人跟我说，为什么你的镜头不移动，它应该动起来。我跟他说去你娘的，我才是导演，镜头现在不应该移动。 我想说上帝啊，幸好那时有史泰龙保护我（笑）。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当我第一次和他在片场拍摄，他非常专业，询问灯光的位置，镜头在那里，然后说好，我在这可以准备好了（注：1989年《怒虎狂龙》）。我想说的是做一个完全自由的电影导演真得很难。导演电影的未来是努力发展电影语言，如果年轻人能够尽全力去表达自己的观点。一旦你开始考虑这一点，就会用尽所有的精力去做，然后你就可以感受到自由，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再然后就开始拥有了不一样的思考方式。我的上部片子《邮差的白夜》就是完全自由状态下的拍摄，每天我都闭上眼睛想该怎样去拍，需要考虑各种关系，这可能让你陷入麻烦中，但是你需要承担这些风险，并祈祷上帝能够帮助你。如果我的制片人要求我把钱赚回来，那我永远也不会拍出现在的电影来。

　　4、人只有一次生命，要学会好好享受快乐

　　可米娱乐：您会关心今天的战争，俄罗斯的政治危机吗？

　　康查洛夫斯基：谁会去关系这些政治纠纷？你和我都一样，只有一次生命，要学会好好的享受，快乐与否，是你自己决定的选择，不是别人展示给你。我可不想像达赖喇嘛那样生活一辈子……

　　可米娱乐：所有这些人都可以上天堂吗？

　　康查洛夫斯基：我对此不做评价。

　　可米娱乐：也许和好莱坞相比，在欧洲有更多的艺术制片人？

　　康查洛夫斯基：不，欧洲是导演、作者制。在法国就有很多导演，作者，不过很遗憾的是，在法国有关革命的电影并不多，大多数讲得都是厨房、浴室和卧室。因为存在某种意义上的审查，要求政治正确性。

　　可米娱乐：这部影片似乎回归了电影最基础的元素，画面，灯光，人物，那么对于现在发展的各种电影高科技，比如，三维，IMAX等等，您不想尝试一下吗？

　　康查洛夫斯基：你知道，电影中最昂贵最重要的是人类的面孔，3维技术对此并不能起到作用，这些科技都对人类的面孔起不到作用，甚至动物都可以和人类表情有关联，这涉及到人类学的方方面面，弗雷德里克-恩格斯说过，人是所有事物中最重要的，所有其它都在他之后。（刘敏/文）

橙山网（csnd.net）简评：“以前的好莱坞经典电影是拍给父母辈看的，不是给孩子拍的，现在拍摄的每一部影片都是给孩子们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