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亲》:也许生于世上无重要作为

这周院线有部口碑佳片，《相爱相亲》，张艾嘉的新作品，在今年的金马奖上拿了七个提名。

刚开始看简介的时候，觉得可能是张艾嘉另外一个版本的《20 30 40》：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女人的爱情观，只不过这次设置在一个家庭里，人物之间会有更多的交缠。

后来看到张艾嘉饰演的慧英在拼命证明自己母亲和父亲的婚姻关系，留守乡下的“原配”姥姥也带着家谱，想打出那张根本无法打出来的结婚证的时候，又好像看到了《心动》里的张艾嘉，拿着一个摄像机，说：我一直想拍一个爱情故事。

 

只不过这次，讨论对象从“爱情”变成了“婚姻”。

整部片子看下来，又觉得，并不是纯爱情观，也不是纯婚姻观，里面有非常非常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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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部片子最主体的冲突是“坟墓”的归属这件事。

片子的开头，就是张艾嘉所饰演的慧英的母亲去世了。出于心里的执念，她想把葬在乡下的父亲的坟迁到城市里，和母亲合葬。

但这座坟墓在乡下，另有一个人在守护。这个人是慧英父亲的乡下原配妻子。所谓“乡下原配”，只要看过类似电视剧的人就能懂，就是那种纯媒妁之言的，不具有法律效应的婚姻，时代的产物。

这个人在剧中叫“姥姥”。

 

能守这种婚姻守一辈子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让十分具有象征意义的丈夫的坟被移走。

于是故事的前半部分，围绕的都是争抢坟墓的“闹剧”。

张艾嘉饰演的慧英，本身就强势，控制欲强，又面临着母亲逝世、自己即将退休，于是更加焦躁。在“移坟”这件事被两方妥善商量好之前，她就花钱雇了大批人来“强拆”。

 

不出所料的，坟上趴着一个固执的老太太。

考虑到姥姥年事已高，慧英虽然强势，也还没到要把高龄老人从坟上掀下来进行强拆的地步。

于是她决定曲线救国，走法律程序。

这个部分很有意思，因为慧英的父母虽然走了法律程序登记结婚，但好巧不巧结婚证丢了。这段婚姻的两位当事人都已经离世，当初登记的街道早已拆迁，档案经过多次迁移，于是电影情节里，设置了一段完美体现“中国式办证”的段落。

民政局说去找街道办，街道办拆了要找档案馆，档案馆没有收那么早年份的资料，甚至还出现了类似之前出现在社会新闻里出现过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怎么才能证明我爸是我爷爷奶奶的儿子”这种情节。

王志文在里面客串的民政局办事员也是一个亮点，油腔滑调，不肯好好说话，又看起来很公允的样子。戏骨就是戏骨。

 

“姥姥”这边，则拿着唯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家谱，揣着她能的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两包冬瓜糖，哀求李雪健所饰演的法院工作人员帮忙。

她这辈子，从17岁之后的身份都是“岳曾氏”，这点被家谱承认，被乡村承认，被树立在村口的古老的贞洁牌坊承认，却不为现代法律承认。

剧本在这一段儿还是做得挺好的，“爱情与婚姻的关系”、“爱情需要用婚姻证明吗”，“一纸婚书到底重不重要”，可能每个人都能从主人公为了一份证明竭尽心力的东奔西跑里得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答案。

这个时候又有另外一个视角出现，是由慧英女儿薇薇所引发的媒体视角。

薇薇是电视台一档节目的编导，出于职业习惯，她把“姥姥大战‘拆迁队’”的戏剧性画面拍下来了，被部门主管看到，认定这是一个很好的选题，于是对故事开展了拍摄。

“媒体”这个角色，在电影的形象是完全“无良”的：猎奇、偷拍、强行拍摄、提问尖锐，没有同理心，也因此在电影里显得片面而诡异，甚至场面尴尬，常常觉得好像在闹着玩。

但是能感觉到，张艾嘉在电影里设置这个角色的目的，想体现的大概是“代际之间观念的差异”。在2017年的年轻人，肯定是无法理解姥姥是如何独守空闺几十年，是如何执着地认定那个在城市里另有妻儿的丈夫的。

这种无法理解，就是通过媒体的嘴问出来的。

 

 

记者不断追问姥姥：你为什么要等一个背叛自己的人？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守着一座坟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种社会变迁造成的代际之间永远也无法达成的互相理解，也是确确实实存在于每一处的生活里的。

 

片子最终以双方互相达成和解告终，慧英决定把母亲的骨灰盒抱回乡下，另一边，姥姥也决定和丈夫的白骨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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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部电影的相关评论里，看到很多人提到是枝裕导演的作品和杨德昌导演的《一一》。于是也想就此说两句。

总觉得，张艾嘉的这部讲家庭亲情，延展到生活的片子，跟擅长这种题材的是枝裕和、杨德昌、许鞍华还是差一些，差在哪里，也许就是，张艾嘉在这里头，还是设置了太多的冲突和起承转合，试图去解决问题，最终以问题解决的大团圆结局告终。

但是同类其他人的，你能直观感受到，那就是流淌的生活，问题始终存在，温情也源源不断，我们就始终活在源源不断的问题和温情里。

这大概就是，这部片子看完之后，我认为有那么一点不是非常舒服的地方之一。

之二是前文中提到的对媒体形象的刻画，包括对女儿薇薇所代表的年轻一代的爱情和想法刻画，都不是太贴合到位。可能是导演和编剧自身的视角所限。

但这一些不舒服，又被几个很出彩的桥段弥补了一点。其中多数来自姥姥这个角色。

比如刚刚提到的，姥姥决定和丈夫告别的情节。

她冲着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的白骨说“我不要你了”，一场滞留了多年的、阴阳两隔的道别。

另外一个，是姥姥收到薇薇和薇薇男朋友寄来的，她自己和丈夫的ps合照，珍视得不得了，照片却不小心被雨淋湿，放声痛哭的情节。

单看这一个动图都可以直接哭的那种……

人老了，眼睛不好用了，只能迈着颤颤巍巍的腿脚到门口借光看，吴彦姝的表演太好。 

幕后花絮，提起这一段戏的时候，扮演者吴彦姝说，“姥姥失去这张照片，就像孩子失去心爱的玩具”，继而忍不住大哭。

还有就是广受好评的，结尾张艾嘉和田壮壮的这场戏。

丈夫开着车，说着当初两人出国旅行的计划，慧英在旁边，因为生活种种失声痛哭，丈夫没有出言安慰，哼着多年前两个人在北京街头听到过很多次的《花房姑娘》，跟不上歌词和节奏。

慧英带着哭腔问：你唱歌怎么还是那么难听？

老实包容的丈夫笑笑：那没办法呀。

我们都很平凡，生活中存在着很多鸡毛蒜皮的“那没办法呀”，但是也存在着很多爱。

没办法呀，我们还是要去爱。

（橙山网csnd.net）